Chapter6 友谊

致我的瑟兰督伊：

我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度过这一次受伤。

此外，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你对我这样的信任，感激你这样毫无保留。

当我展开这封信的时候，只有一些细碎的粉末掉落下来。我很痛苦也很抱歉，我没有看到你的干花。而我只能猜测它已在遥远的时间和路途里化为齑粉，在信封的缝隙里流失在每一个经过的角落，漂洋过海。

再叫我一次爱隆吧，我在此刻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突然想到你对我的称呼。你只用轻软的气音说出，像是在下牙的肌肉和舌尖上含着一块掉着粉末的糕点，细腻的豆粉和糖霜掉在齿列合着唾液带出更多的甜香，然后你的嘴唇缩小了，含着最后的一份亲昵闭合上嘴，最后化成一个隐晦的微笑或者单单只为下一句话开启第一个音节。

我想听见你再叫我一次，瑟兰督伊。

我希望你能告诉那个可爱的姑娘——在你受伤的时候能有人这么照顾你，我真的是由衷的高兴，请为我传达我对她的感激——也许你愿意告诉她我是你最亲密无间的朋友。这永远只能是对你我盖棺定论的托词，我别无他话。

我不能说其他，正如那些曾在你与我之间开玩笑说出过的字句，现在的我更没有资格或是能力。

那只猫就寄居在我的软毛拖鞋上，热乎乎地趴在鞋面上像一个绒绒的暖水袋，重得让我安心。近几年来这样的冬天里，我的脚总是冰冷地暖和不过来。我给这只猫起名叫瑟兰迪尔，它实在是令我想起你的样子。

当年旅行的时候，我其实早就告诉了梅格洛尔先生。他询问了我的安排并为我保密，我得对你道歉，瑟兰督伊，毕竟我利用了你言语间的疏忽告诉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但梅格洛尔先生是个可靠的绅士，他帮助我们订的旅馆，这你一定不知道，毕竟后来的几十年里你都没有提过。

“如果两个人互相以对方为身体，以对方为自己，如果一种精神一种信仰统治着两颗心，如果两个人的快乐与悲伤都系有相同的本源与最终的结局，如果一句话从你或我的嘴里说出来都是相同一致，如果一片灵魂同时驾驭着你与我这两个人，那便正如野草无法从坚硬浑圆的岩石中生发出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痛苦脱胎于这样的友谊本身？”

这是你曾经对我写过的话，那些薄脆的纸都被我埋好在铁箱子里，落上一把巴掌大的锁扣。你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应该不过二十岁，而我刚刚到二十一岁，在生日的当晚收到你的那封信。如同雷击中了我的心脏点燃一把大火，蒸腾干我的须发和皮肤里的汗液，滚烫的沸水肆虐过我的血管，我无法安分地坐在书桌前为你回信，这句话照亮了我的眼睛。

在那样偷偷摸摸地地下传信里，在你的父亲与我的父亲的眼皮底下，我将信藏在咖啡馆里，藏在你的花园里，藏在格洛芬德尔的衣架上，通过我们秘密的暗语，从放下信的那一刻起就期待着你给我的回信。

哦我的上帝，我突然想起你为什么要把花夹在信里，原谅我的记性，瑟兰督伊，它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好用了。你原来就喜欢把各色的花夹在信封里是不是？我记得每次都会从里面掉出来一朵，有时还是新鲜的。

我想起来从苏菲手中接过一捧神秘送来的花束时，在其中发现你隐秘的信，里面插着一朵新鲜的多瓣花。现在我还能绘出你的纹章样式，你喜欢用金粉镂空撒在上面。

而在信的末尾，我不得不再一起提及你的伤口。我只希望你伤口流的血都出自我的身上，都经过我的心脏。我只要想到那样可怕的伤口令你痛苦，我就如同自己也经受。在家中时你从未受过比新纸割伤手指更严重的伤，我只要一想到活生生撕下的皮肉和洞穿的血流冒出肌肉血管就要战栗发抖，我不是害怕这疼痛，而是想到它出现在你的身上，出现在我最亲密的朋友身上。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你的伤口就是我的伤口，瑟兰督伊，我的朋友。

你永远的

埃尔隆德